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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想聊的這本書叫做”失控的養生”。老實說,這本書出來以前,我就深深覺得現代對於健康的執著,已經到了有點偏執、不健康的地步。我自己身邊,就有許多人篤信自己麩質過敏,信誓旦旦地聲稱自從不吃麩質以後精神多好等等。也有人堅持某某保健品,讓他們活力充沛。甚至有咖啡灌腸的人,聲稱這種排毒清乾淨後的身體是多麼地輕盈舒坦。印象最深的一次,是一位朋友給我看一個小小白色、裝在玻璃瓶裡的東西。然後很開心的說這是他實行橄欖油節食後,從膽囊排出來的膽結石。有點化學概念的朋友應該可以猜到,在不吃任何東西一天後,喝下一大杯橄欖油,忍受一天的腹痛最後隨糞便排出的這個東西,是肥皂。油脂加上強鹼膽汁,等於肥皂。這麼大顆的東西絕對無法通過膽管,痛死你也不可能。
這些信奉神奇養生法的人有幾個共通點,首先是都對正統醫療體系不信任。取而代之的是相信網路傳言和廣告。其次是這些人其實都沒有明顯的病痛,做這些養生的目的,追求的是很難量化的個人觀感更好,例如更有精神、頭腦更清楚、睡得更好等等。以下是我讀這本”失控的養生”一些感想和心得,分享給大家囉。
為什麼相信養生?
很不幸地,一個轉而相信養生產業的原因,是因為被傳統醫療體系辜負過。作者在書中解釋,許多女性的疾病從未有過嚴謹的研究,許多藥物的研發也是以男性為主。女性的賀爾蒙波動比男性大,女性因情緒引起的健康問題也不容小覷。女性不僅依然是家庭的主要付出者,在現代社會中還需要有事業發展和自給自足。這種種的因素讓女性容易出現亞健康的情況。長期的疼痛、失眠、心悸或慢性疲倦等,不僅沒有相關研究,醫生也無法醫治。不是出現誤診、延誤治療,就是根本無法提供任何幫助。這是許多女性轉而求助於養生產業的原因。
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歸屬感。在某些養生公司的年度聚會、健身房等地,這些人找到了一個接納自己、能融入、且因價值觀相似而能提供社交的機會。於是上健身房不見得全部是為了健康,也為了名正言順地排時間去和朋友聊聊天。一起參加養生公司年會或一起參加某些研討會,提供了工作、家庭以外的關係建立。這種社交機會原本是由宗教提供的,但在這個世代,宗教已經從許多人的生活中退場了,於是教友替換成健身夥伴。這也是為什麼本書的英文名稱用了Gospel這個字。
還有一個相信養生的原因,是對掌控權的需要。人類無法認為某事很重要,卻不做些什麼。但要做些什麼,又很難付出時間、精力和努力去真正執行。每個人都知道健康很重要,所以很難不做什麼來促進和維持健康。但健康不外乎充足睡眠、均衡飲食、規律運動。在時間有限下,要做到這三點實在需要很大的決心,這時候養生就提供了很棒的折衷法。只要吃這個補充品,就能達到均衡飲食。只要做這個,沒睡飽也能精神百倍。只要去這邊,運動可以短時卻有效率。我們需要相信我們有掌控權,為自己的健康做了足夠的付出,但事實上只是相信了養生產業提供的捷徑。
他們賣的與其說是健康益處,不如說是某種更強烈的東西:一種感覺,感覺良好,感覺有掌控權,感覺有吸引力。
心理壓力
尋求替代醫療、提供社交、提供控制感,這些養生產業能提供的看起來都不錯,為什麼說失控了呢?我覺得不僅養生產業,人生中的許多事都是走到極端就會出問題,這也許是中庸之道能長久的原因吧!我自己身邊就有許多養生魔人,其中還有一位寧願口渴,也不喝某牌以外的水。也有遇到聚會時,只見她問服務生一堆問題,最後只點了瓶裝氣泡水,因為滿滿的菜單上沒有她允許自己入口的食物。許多養生觀念真的造成跟隨者極大的不便。
當這些不便或不愉快的經驗累積起來,總讓人會有想作弊、偷懶的時候。一旦懈怠下來,往往造成當事人深深的自我否定和責備。”如果我無法堅持這個飲食方法,我就休想苗條美麗或精神奕奕。””我做不到,代表我真的沒有意志力。我就是個失敗者。”甚至有人會認為如果孩子家人生病,一定是自己沒有好好為他們的食物和用品把關。養生產業帶來的教條,不僅沒有讓人更好更健康,反而帶來許多的壓力。
如亞瑟.巴斯基(Arthur J. Barsky)在《擔憂成疾》(Worried Sick)裡寫到的:「一切似乎對健康不是有益、就是有害,生活變成一系列要遵照和禁止的行為。個人習慣、飲食、休閒活動都要調整,以符合正統的健康生活方式,彷彿生活只有一種方式可以確保我們完全健康、永遠健康。」
再加上養生訊息非常混亂,如果搜尋咖啡健康的報告,會發現每幾年就會有人發表咖啡有益的研究,但過個一年又會有人發表咖啡有害的報告。這個原因很多,有興趣的人我推薦”成分迷思”這本書。但簡單來說,一個成分是否有害,完全不是一翻兩瞪眼的事,重點在於劑量。水很好很重要,喝太多也會要人命。要實驗出某物對人有益的確切事實,是幾乎不可能的事,因為沒有人有一樣的生活習慣或基因,對你有益的很可能對我有害。所以很多倡導潔淨飲食、潔淨用品的廣告,其實也只是利用你的恐懼行銷而已。事實就是我們無法證明許多事情,這種不確定也是心理壓力的來源之一。
忽視了真正的問題
當我們忙著吃保健品提神、做瑜珈紓壓、只喝有機果汁排毒時,最危險的是,我們會以為自己已經為健康做了努力,而事實上是往往忽略了真正的問題。什麼是真正的問題?為什麼需要提神?因為睡不夠或睡不好。睡眠如果出問題,就醫釐清原因才是真正為健康努力。為什麼需要紓壓?因為工作太忙還要顧家庭小孩。那麼審視工作習慣、和老闆同事溝通、請伴侶幫忙家事和顧小孩,才是解決問題的真正方法,逃到健身中心做瑜珈,好讓這些煩人的事消失一個小時,根本治標不治本。為什麼需要排毒?如果去問醫生,不論中西醫都會告訴你,沒有排毒這件事。你吃到不乾淨的食物,你的身體就會劇烈反應逼你吐出來了,哪有可能累積什麼毒。你的疲勞、消化不良都是其他原因造成的,包含老化退化,不是毒造成的。
那為什麼還這麼多人吃純有機或潔淨飲食?因為”萬一”的恐懼。萬一有農藥殘留、萬一身體真的有毒素。但其實,更簡單沒被說出口的原因,是為了減肥。這是一個不能提”減肥”二字的年代,認為自己需要減肥代表不愛自己。減肥代表是為了外觀所做的努力,貼著許多女權和愛慕虛榮等標籤。但”潔淨飲食”是披著為了健康奮戰的戰甲,於是再次忽視了真正的問題。肥胖有基因影響、也代表代謝能力出了問題、甚至代表無法宣洩的壓力。這些簡單地用潔淨飲食輕描淡寫帶過,都只會越來越糟。更嚴重地是,許多養生法撈過界,讓需要醫療的人們相信自己能靠這個方法痊癒,以至於延誤了醫療的黃金時間。
一個向肥胖症「宣戰」的國家把矛頭指向個人,而非鎖定真正的禍源(壓力、財務限制、時間不足、含糖飲料廣告等),這或許並不令人意外。在我們的社會,人有責任為吃得營養而艱苦奮戰,然後為缺乏「紀律」而自慚形穢。
放大到超越個人健康的層面來看,這些養生方法等於告訴大家,你必須為自己的健康奮戰。那麼長時間工作的壓力、社會不平等、誇大的廣告,這些就成為不受注目的議題,沒人有心力去管這些真正威脅健康的因素,大家都心力交瘁地追逐一個又一個養生秘方。如果你因工時太長精神不佳,代表你沒吃鎂鋅銅錳。如果你眼睛因久看螢幕時時回訊息而受損,代表你沒吃葉黃素。隱藏在背後的信念是,每個人只要選擇對的飲食,就能不老、苗條,所以如果你變老、變胖,都是你不對,是個人問題,而不是壓力、社會不平等和廣告不實的問題。
真正在乎健康,還是挑簡單的做
愛自己是個很容易被濫用的心態,因為愛自己,所以值得花大錢買保健品、吃潔淨飲食排毒等。但這是愛自己,還是拿自己唯一的身體做實驗?去搞懂並改善睡眠品質、代謝異常、均衡飲食和定期運動都太難了,而且要天天做、持之以恆才能慢慢看到成效,廣告宣稱的功效太美好、太簡單了,不做白不做、不買白不買,更何況它可以上架販售,一定是真的對吧?某某說有效,不可能騙人吧?
上架販售只要無害,都可以販售。這就是為什麼他們是食品保健品,不是藥品。說穿了,就是食品,和青菜蘿蔔差不多。其他的都是話術,純天然?你知道石油也是天然從地底噴發的嗎?毒菇也是保證純天然啊!沒有化學?你知道萬物都是化學、水是H2O嗎?誰吃了說有效,你知道安慰劑效果很強大嗎?
我們需要有控制感,需要感覺自己為抵抗老化、維持健康不遺餘力。所以我們很容易相信這些養生方法,好獲得愛自己、以自己為優先的掌控權。如果使用任何一種養生法,讓你感覺良好、沒有造成不便、沒有造成身體不平衡或做太極端的事,其實真的沒有問題。問題出在養生失控時,用養生取代醫療、用保健品取代睡眠或運動,聽信網路謠言忽略風險,還有讓養生變成了壓力來源,相信自己永遠不夠好。當你不再因養生而快樂、舒適時,請你務必檢視這些養生迷思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