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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想聊一個最近很熱門的話題，心靈課程。網路上是一片罵聲，說這些是邪教，如何運用PUA的技巧讓人深陷其中，然後替他們做免費推銷讓他們洗更多人的腦、賺更多錢。我沒有要替他們否認翻盤什麼，我只是心中有幾個想法想提出來討論。我自己在2007年時，在溫哥華上完包含初級高級和為期十周的後續課程，我上課的機構是Landmark，關於這個機構的黑歷史請大家上youtube觀賞超級歪的影片，我就不在此多談了。我再次聲明我沒有要替他們辯解，也沒有要加入謾罵，只是用上過完整課程的經驗來談談許多概念。

棍子與糖果

我沒有參加過台灣或亞洲的LGAT，但從youtube上的影片來看，台灣的分支聽起來非常恐怖。像是被謾罵、侮辱、不准上廁所這些，我都沒有經歷到。

的確課程中有個高壓橋段，教練會裝成很生氣，認為許多人不夠投入和承諾，但亞洲這些堪稱虐待的事倒是沒有。這些高壓的橋段是為了之後的釋放感鋪路。沒有經歷過的人，會覺得很奇怪。為什麼身為成年人，會讓自己經歷這樣的高壓而不反擊或離開呢？原因是因為前面有很多鋪陳，讓你下定決心要待在這裡，好獲得你自認需要的進步、改變或力量和信心。

老實說，這種手段在各種課程都很常見，也不是Landmark的獨創。教練會利用高壓，讓參與者自責內疚，好刺激你燃起一種拚了或不想讓自己失望的情緒，之後教練會給你關懷和支持，也就是棍子和糖果交替，讓你經歷一場情緒上的雲霄飛車。我印象中國小有個老師就是這個基調，甚至十五歲時在童軍露營，營主任也來了這麼一場。我不是在說很多人用就有正當性，我想探討的是，為什麼其他場合的類似手段並沒有被指責呢？

我個人覺得是強度的拿捏。恰到好處，會讓參與者覺得教練對我失望，所以我要努力。做得過頭，就會讓人覺得教練在對我人身攻擊和侮辱。這麼一想，應該除了強度拿捏外，教練是否讓學員相信他是真心想幫你也很重要吧。

網路上的批評說，這些課程會把你罵成豬頭、讓你感覺自己很糟，然後跟你說沒關係，這個課程會讓你變好，你在這裡是被接納的。於是你開始把教練當神，把這個課程當救贖從此死心塌地。大家會覺得許多宗教也是這個劇本嗎？你生來就有原罪，但沒關係，神派他的獨生子來洗清你的罪孽，接受上帝成為你的神你就能得到救贖。或是每個人都帶著生生世世的業障，但沒關係，加入這個團體多做好事、多迴向，就能跳脫受苦的輪迴。

方法有問題

我上課的時候，並不覺得我有被辱罵或虐待，但真的有很多人哭。哭什麼呢？哭一些悲傷的想法和往事。許多人會敞開心胸地分享他們過去痛苦的經驗，畢竟這是他們想來這裡的原因之一。希望能藉由這個課程，找到不再受苦的方法。那教練的確是教導大家，認清你現在痛苦的原因，是因為你對事情的解讀。網路上很多看起來像是七十年代的影片，有人分享被父母拋棄、被強暴等，然後教練無情地說這是你的限制信念，說這些人是在演被害者角色。

我覺得這點真的值得討論。我常常提到的拜倫凱蒂的The Work，台灣翻譯叫轉念作業，就是藉由引導讓人們發現，困擾他們、讓他們一再受苦的，往往只是你看待、解讀事情的角度。這個部落格裡也分享了許多心理醫師的著作，幫助大家看到自己看待事情的慣性，造成某些生活中的阻礙。那為什麼在那些課程會被批判呢？我覺得是引導者的心態和方式不一樣。

看過凱蒂引導The Work的人應該都會被她滿滿的耐心和愛感動吧。和影片中那些無情的教練完全不一樣。佛教講的慈悲心和同理心，在這裡真的就很重要。少了慈悲和同理，指出想法造成痛苦這件事，變成貶低他人，言外之意就是你自找、你活該、你學得不夠、你必須精進。有耐心、慈悲、同理心的協助，往往能產生真正的療癒。當事人能夠產生愛和勇氣來面對困難和世事，而不是崇拜教練和盲從課程。

我自己就跟其他人一樣，是生命中最低潮時才會走入這些課程。我印象很深有個練習是讓你盡情宣洩你心中的鬱悶，但你的同伴會告訴你：”這只是個故事。”網路上有人批評這是奪走你的理性思維或獨立思考的能力。但親身經歷過的我，還真的是覺得當我把心中的痛用語言講出來後，變得不那麼悲傷、不那麼有說服力。在腦中盤旋一萬次的東西，不停地折磨著你。一旦講出來，就瞬間變得不那麼大不了，講了四五次後，自己都覺得好笑起來，怎麼會被這麼簡單的事情困住呢！但是當角色互換後，我的夥伴就不一樣了。他的故事我一邊聽都一邊替他傷心，而我的責任是每當他講完一次，就說一次”這只是個故事”。

乍聽之下，你如果夠樂觀，可以解讀成：”放下這個痛吧，好好經營你的未來，不要再讓這件事折磨你了。”但我當下，覺得其實是殘忍的、不夠溫柔的。有些傷痛，不是講出來變成理性的言語，就會見光死。而是講一次傷一次。然後如果還被別人說，那只是你庸人自擾，現在這個舊傷更是撒上了鹽巴。問題出在哪裡？如果你去聽一些靈性老師的講座，當他們說一切苦痛來自於你的想法，你會用你適合的步調聽進去，慢慢地溫柔地體會到內在的聲音是如何折磨你的。但如果你在這些LGAT場合上，跟一個陌生人揭開你的傷疤，然後被壓抑、甚至被指正，連痛都錯了、連痛都代表你不夠努力，那真的只是雪上加霜。

我覺得這也是為什麼這類課程總有人會說，他們在這裡獲得幫助和進步。這是一個每個人都有著困惑、傷痛的場合。在這裡真的會有一種”我不孤單”的感覺，你會發現，我以為只有自己覺得那麼糟，現在卻發現原來看似快樂幸福的他人，也有這種寂寞、自我否定的情緒。對於一些傷痛，這種場合大家互相支持、了解，就能獲得一些釋放。但對於一些更深層的情感，就絕對需要更細緻、專業的幫助。心理的狀況跟身體一樣，有時候你只需要維他命，但有時候你必須去大醫院掛診。

最糟的是銷售

除了方法、強度等有問題，LGAT最糟糕的是叫你去銷售。我上課時的確有被鼓勵要跟親朋好友分享我們的經驗，並邀請他們來參與。我邀請兩位朋友來參加”畢業典禮”，晚上兩小時吃些點心聽一些介紹。其中一位覺得有被推銷的感覺，就先離開了。另外一位朋友覺得大家都有點嗨，但她到是處之泰然，之後也沒有報名。而我並沒有因為沒有成功帶進新學員而遭到施壓或騷擾。

這個要求學員去銷售的環節，就真的是整個課程最糟糕的地方，也是被罵翻的地方。其他自我進步的課程、靈性老師的講座或正當宗教，真的不會教你去把親朋好友都拉來。這個敗筆，來自於Landmark前身就是一個直銷銷售訓練系統。直銷的本質就是你繳錢入會，然後去拉下線你就能賺到錢。這個更糟，你繳錢上完課，去拉別人來繳錢，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。就是這種不理性的不利己行為，才讓人們覺得這些機構一定是洗腦上課的人，否則他們幹嘛去做這種一點好處也沒有的事呢？

經歷過這個課程，大部分的人都會覺得自己更有信心、更有力量去面對他們來之前的難關和挑戰。再加上課程會把拉人來上課，宣揚成幫助你的親朋好友。他們會說，你現在脫胎換骨了，有信心有力量去面對、經營人生了，難道你不希望你的朋友也一樣嗎？幫助他們從卡住的生活中，邁向更好的人生吧。聽起來還蠻有道理的吧。於是大家都匆匆忙忙打電話去約人了。

距離我參加這些課程已經十七年了，以上僅是我的記憶和感想。要問我有沒有學到東西，答案是肯定的。但問我會不會推薦這個課程，則是否定的。當時我沒有找到其他資源，而且迫切需要援助，這個課程的確提供了我需要的幫助。但現在的我，則已經知道有更好的選擇。也許不會像這個課程一般快速(三天)，但會更徹底地從本質幫助解決問題，而不是這種情緒起伏的暫時性有力量感。